既然她沒有說起過，他自是不好多問。腦海裏初次見她的場景如走馬觀燈一般輕快地閃過。

青翠的竹林有清風徐來，他踱著悠閑的步子，肆意享受著這難得的清閑，不曾想卻讓正被人追殺她打亂了這份清閑。

素昧平生的她突然央求他出手搭救，他猶豫之下還是救了她，然而沈清如卻在他救下她之後，便在他心裏留下了一個清冷的模樣。

那時他一眼就看穿了她小心翼翼佯裝出來的怯懦，只是當時他並不明白她為什麽要佯裝得天真羸弱。可是再次見到她的時候，他瞬間就明白了，她小心翼翼地偽裝背後，僅僅是為了在危機四伏的相國府生存下去，僅僅是為了保護她和她的母親。

只是老天為什麽要讓她受那麽多苦呢？蔣淩睿不解，可卻不由得心疼起來，只溫柔地拉過她的手，輕輕地握在手心裏。

沈清如擡起清澈的眸子，可以看出她眼圈微紅，嘴角有些許顫抖，她似乎在極力的克制自己。

蔣淩睿狹長的鳳眼閃著清冷的寒光，只覷了沈清妍和莫雲姬一眼，繼而轉過琥珀色的眼眸，定定得瞧著趙弘，冷聲道:“不知大皇子是否真的下定決心了，若是已經下定決心了，那咱們就走吧，事不宜遲，我不想在爭吵上面再浪費時間了。”

趙弘打了沈清妍一巴掌，心中的氣雖說沒有個三五天的下不去，可總歸是解氣了些，他看了沈清妍一眼，眼神卻有些覆雜，隱隱約約著一絲愧疚和一絲失望。

他是明白的，今天這些不過是蔣淩睿給他下得一個套，可是他顯然是中了這個套，雖然心有不甘，可是總歸事情還沒有那麽嚴重。

思索良久，他不由得將莫雲姬重新打量了一番，難道莫雲姬和沈清如、蔣淩睿他們是一夥的？不過倒也不像啊，畢竟剛才蔣淩睿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裏的，蔣淩睿完全沒有要包庇她的意思，更不用說要救她了，所以莫雲姬自然是犯不著為了蔣淩睿特地來陷害自己，更不會以身犯險，用生命做賭註。

“睿王爺，咱們隨時可以出發。”趙弘心中自是唉聲嘆氣，雖然到嘴的鴨子飛了，可總比這丟了父皇的寵信，甚至會掉腦袋要強上百倍了吧。趙弘自然是想得開，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，他既然能在他身邊安插一個莫雲姬，自然還能安插別的人，這種事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，這次就當吸取了教訓，總結了經驗罷了。唉！吃一塹長一智，他自然是要好好記在心中。

趙弘說完，比了個請的手勢，蔣淩睿頷首以示應允，轉而看著沈清如，溫柔地囑咐道:“如兒，等會兒讓肖霜陪你去相國府，我就先進宮面聖了。”說著踏著步子，大步流星的出了寺門。

有肖霜在，蔣淩睿自然是不用擔心沈清如的安危，於是只遞給她一個堅毅的眼神，就跟上了趙弘的步子，“你註意安全。”

見沈清如點頭答應，蔣淩睿適才頭也不回的便寺門而去，如果今日他能夠退下這門親事，而沈清如在沈雲長面前立證清白，那麽他們睿王府也就算是有兩件大喜事了，不由得走路的步伐又大了些。

蔣淩睿和趙弘走之後，陳司諫自然是沒有別的原因在留在這裏，至於鐘氏設計陷害沈清如，這事就是相國府的家務事了，就算他管得在可是總要給相國府的沈雲長留幾分薄面的。

他拱手抱拳，朝沈清如施施禮就兀自退下了，他能幫得也就這些了，示意侍衛帶上莫雲姬，一行人跟著蔣淩睿進宮面聖了，“下官告退。”

她已然料想到她的和蔣淩睿再不會有感情交集，但不會知道，此番一去，她的人生將發生多大的變化，更不會知道理想和現實總是背道而馳的。莫雲姬走得凜然決絕，除此之外她沒有別的辦法。

沈清如似笑非笑，臉上的表情淡然如水，只一雙眸子格外的透亮，只聽她曼聲問道:“不知大夫人何時動身，咱們也該回相國府了。”

空氣中有憤怒的味道，沈清如自然知道沈清妍和鐘氏不會給她好臉色，只擡眸瞧著沈清妍，一字一句得冷聲道:“若是大夫人不願意去，那我只好請求陳司諫當面作證，讓皇上給我一個說法了。”

這麽做也太狠了吧，鐘氏一聽臉霎時就變了，果然就拉著沈清如乖乖的上了馬車。沈清如由肖霜陪著，只不遠不近地跟在她們身後。

“怎麽樣了？星兒他們回去了嗎？”沈清如低聲問道。

“回去了。”肖霜言簡意賅。

其實此番讓二皇子和芷星來，也是為了作證，可是陳司諫一出面，大皇子立時就蔫兒了，倒是答應的痛快。既然已經達到了他們的目的，為了免生事端，那麽二皇子和芷星自然是不宜再露面的。

沈清如這下放寬了心，步伐自然沒有來時那般沈重了。她心胸舒暢，瞬間覺得飄著的雪花越發可愛起來，嘴角不由得漾開久違的舒心的微笑。

積雪鋪了一層又一層，馬車在積雪的青石板鋪就得路上行得極為緩慢，漫漫雪道，只留下了馬兒的蹄印和兩道車轍的痕跡。這種天氣，窮苦人家老老實實待在屋子裏都冷得要凍掉手腳，是說什麽也不會出來的，只窩在家中取暖。倒是富人才有馬車，能夠不遠千裏的去燒香拜佛。

沈清如和沈清妍同乘一輛馬車，一路上三人都沒有說話，只是沈清妍倒拿眼神狠狠地剜了沈清如幾眼，沈清如不與她計較。

到相國府的時候，已然是午時時分，下人進去通稟時，沈雲長正在書房。鐘氏儼然下定了決心，想盡早地解決此事，倒沒了剛才的含糊勁兒，拿出了一副當家主母該有的氣度和姿態，果然是自己家，底氣倒是硬氣了不少。

“你怎麽來了？”沈雲長放下手中的書卷，一臉疑惑地瞧著鐘氏，在看到鐘氏身後跟得沈清如和沈清妍後，他的疑惑更深了，不禁愕然道:“你們這是？”

鐘氏暗自嘆氣，恨恨地白了沈清如一眼，適才徐徐道:“老爺，那日我小產……與清如無關，是我自己不小心，先前是我錯怪她了，所以今日特地帶著她來向你說明。”

說完兀自垂下頭，一副任人發落的模樣，沈雲長哪裏見過鐘氏肯向沈清如母女倆服軟，一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只看看立在一旁的沈清如一眼，結巴地問道:“她說得是真的？”

沈清如點點頭，應道:“是。”除此之外再沒有多餘的話了。

雖然鐘氏服軟道歉了，可沈清如心中卻沒有更加的開心多少，因為沈雲長顯然還是偏袒鐘氏的。

“既然如此，那就握手言歡吧，一家人總是沒有隔夜仇的。對吧，如兒。”沈雲長面色慈祥，只淡笑著瞧著她和沈清妍，示意她和沈清妍握手言和。

沈清如有一絲錯愕，父親竟然沒有處罰鐘氏，不過這確實也在她的意料之中，從小到大，這些早就是她看慣了的，本就不該抱有什麽希望。

可是她還是抱著哪怕一丁點兒希望，希望父親能對母親好一些，讓她也能像個相國府的夫人一般，不會遭受大夫人的白眼，不會遭受下人的不盡心，真的把她當成一個夫人對待。

但是在看到沈雲長一臉求和的表情時，沈清如明白了大半，這恐怕是這輩子都不可能的事了。於是她忽然心生一個疑問，她真的很想問問，母親是願意和自己生活在一起，還是繼續待在相國府，和父親生活在一起。

一直以來她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來，臆斷母親肯定是想要跟自己生活的，可是再細想一下，父親除了不管內務之外，對母親倒也是寵幸的，她是要找個機會問問了。

沈清如和沈清妍面面相覷，顯然兩人並沒有要握手言歡的念頭，都只冷冷地看著對方。

“父親要知道，這件事我也是受害者，既然現在父親知道了真相，打算給我個什麽交代？”沈清如眼神裏透漏著質問。

沈雲長被問住了，顯然沈清如早就不是他那個怯懦的女兒，他有些欣慰，卻又覺得有些陌生，張口問道:“你想要什麽交代？”

“父親要知道，這相國府裏我母親周氏是和大夫人同階品的，每年有俸祿，父親卻從來沒有在府上當眾告知過，如此對我母親是很不尊重。”

沈雲長的臉色有些變了，青白相接。她竟然和他談尊重，要知道在這個相國府，所有的人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，現在她一個小小的庶出的女兒，竟然跟他談尊重，這要是傳出去，豈不讓人笑掉大牙？

沈清如自然管不了那麽多，繼續說著，“若是父親開不了這個口，那麽我去說。”她眸子裏閃著咄咄的光，顯然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。

鐘氏怕她再整出什麽幺蛾子，只替沈雲長應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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